这份研究提及的税制调整仅仅是竞选人嘴里说说而已，其影响却已波及金融市场，特别是左右了股价的变化。这类利用股票市场的预期定价特征，来研究税制影响的思路，或许将大幅度拓展研究者对税收效应的理解。也就是说，在未来，我们可能不用等到税制实施之后再分析税收效应了。

这次要谈的是一个非典型的税务研究问题——总统候选人说话的影响力。当然，这个影响力集中在税制改革领域。在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中，共和党候选人唐纳德·特朗普和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对税制改革的说法可谓针锋相对。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所提及的税制改革思路，集中体现了两位施政理念的差异。特朗普说了他的设想——美国要发挥资本和劳动的优势，吸引资本回流，促进企业投资，鼓励就业、创业。那在政策上怎么改呢？他认为最好的方法是给企业减税、停止医保计划、增加部分商品和服务的进口关税来保护市场等。仔细一看，上述措施大多牵涉税制改革。希拉里又说了什么呢？她说的话就是和特朗普完全相反，把前面特朗普说的反过来理解就行了，大家自然会明白二者之间的分歧之大。

两位候选人关于税制改革的争论除了左右选举走势，最大的影响则是对金融市场的冲击。来自苏黎世大学瑞士金融学院的亚历山大·瓦格纳教授（Alexander Wagner）、亚历山大·齐格勒教授（Alexandre Ziegler）和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理查德·泽克豪斯尔教授（Richard J. Zeckhauser），敏锐地发现了上述现象。

他们于2017年2月发表在世界顶尖的最新经济学论文发布平台——美国经济研究局（NBER）工作论文平台上的研究指出，所有总统候选人在竞选当中提及的一系列税制改革思路，股票市场都给予了快速的反应。尤其是在特朗普于2016年11月8日胜选第45任美国总统之后，股票市场从最开始的波动状态，一下子变得平稳。投资者从关心政策走向，变成了关注政策落地，集中在三个方面：经济增长、税收和贸易政策。从股价来看，重工业和银行业受益于特朗普的当选，而健康护理、医疗设备、药品行业和纺织服装等却成为这次选举的输家。资本密集型、高杠杆的公司，以及那些税收负担较重的企业被认为后市可期，政策会照顾到他们。一些专注国外市场的企业，则可能受到贸易壁垒增加的压力。但是特朗普不支持环境税的态度，会降低企业的预期税收负担，减少生产经营成本。以欧盟为代表的主要经济体，普遍征收或正在制定环境税，所以对美国企业而言，增加国内业务将是他们提升竞争力的最好选择。也难怪，投资者据此看好专注国内市场的美国企业。同时，研究发现，投资者多数认为特朗普执政后的美国经济增长和税制调整会很快体现在股价上，而贸易政策的改变往往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来消化。

这篇论文的主要贡献大致有三个方面：一是回答了政治人物的政策取向如何影响现实。一般来说，政治人物会通过制定并实施政策来影响现实，现实当然也会影响到政治人物的选择。比如一个行政首脑，他会根据辖区经济状况来实施福利政策。福利政策是否起效果，又会影响到当地经济状况。所以，很难说是经济状况影响了福利政策，还是福利政策影响了经济状况。相对于已经掌权的政治人物，候选人的政策取向对现实的影响则是单向的，没有上面的交叉关系。他们没有胜选执政，也就没有了现实中的各种硬约束，有时可以不顾现实来宣扬政策主张。而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政策取向又会给现实一定的冲击。因此，这是绝佳的分析政治人物政策取向如何影响现实的切入点。以这篇论文为例，美国总统大选程序相对公开，候选人政策主张也能看得到，胜选人日后怎么做还可以不断进行观察。结合股票市场的波动，十分有利于分析政策取向如何影响现实。

二是拓展了税制改革影响的研究领域。研究税收政策的主要方向是税收效应。也就是在税制实施之后，研究者通过观察谁承担了税收（税收归宿）、谁在逃避税等行为，分析税收政策的影响。但现实中一些还没有实施的税制调整，或者可能执行的税收政策如何影响企业与个人的行为，则很少被关注。比如，我们讨论多年的个人所得税综合与分类征收，面向自然人的房产税等，还未实施却广受热议。这份研究提及的税制调整仅仅是竞选人嘴里说说而已，其影响却已波及金融市场，特别是左右了股价的变化。这类利用股票市场的预期定价特征，来研究税制影响的思路，或许将大幅度拓展研究者对税收效应的理解。也就是说，在未来，我们可能不用等到税制实施之后再分析税收效应了。

三是发现了资本市场定价机制的一些规律。资本如何定价是金融学研究的核心内容之一，也是投资人非常关心的具体问题。如果考虑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影响，那么资本定价背后的故事远比传统上的财务分析更丰富。比如买一只股票，我们很多时候在乎其公司的经营业绩，也关心相关行业的发展状况。一般是在考虑再三之后，以合适的价格买入或者卖出。相对于上述的微观细节，投资人往往不熟悉宏观政策对公司的冲击、整个行业在未来可能走向何方等大问题。因此，这篇论文揭示的一些股价变化规律，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宏观政策走向对资本定价的影响。这为投资人分析资本定价，特别是判断股价走势，提供了新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