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置身广袤的大平原，最使人难忘的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那映入眼帘的黄澄澄、金灿灿的麦子，煞是喜人。微风吹拂，麦浪滚动，田野里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麦香。此情此景，你会禁不住喊出声来：“好美好美的麦子，好香好香的味道。”

是啊，年年岁岁麦相似，岁岁年年麦不同。伴随着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铿锵步伐，黄河两岸地肥水足，人勤春早，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近日，笔者途经河南农村，一位满脸洋溢着丰收希望的农民告诉笔者，老家的小麦胜过往年，亩产有望超千斤。

我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华北农村，生于斯长于斯的我，从小就对土地以及土地上生长的麦子有一种特殊的情愫。回眸既往，记忆深处总能捋出一些与麦子有关的线索或故事来。

一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在人们熟悉的二十四节气歌谣中，岁月更迭，往事如烟，我对一些沧桑农事活动由懵懵懂懂到亲身经历，有幸体验了小麦从选种、播种、浇水、施肥、管理、收割、脱皮、晾晒到归仓的全过程。

嗟夫，感谢上苍赐予我涉农的那段岁月。我骄傲，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

二

20世纪70年代末，那时候的农村以生产队为基本单位，所有的农活都由生产队集体安排，社员均以出工的工分多少计酬。由于自己年少，大部时间在学校，每逢周末或节假日才有机会去田间参加劳动。岁月不居，回望青春韶华，在那激情燃烧的日子里，劳动显得匆忙充实而富有诗意。那些与麦子有缘的故事，宛如夏日葡萄架上的葡萄一嘟噜一串串，着实令人难忘。

记得一次盛夏中午，我随生产队两三个队员到一块麦田里浇水。临近晌午时分在太阳直射下，不一会儿周身就大汗淋漓，饥肠辘辘的我们，不知谁出了一个主意，新麦将熟，近水楼台，我们何不尝尝鲜呢？于是，我们小心翼翼地折了一把半青半黄的麦穗，放在各自手中用力揉搓几下，嫩绿饱满的麦仁霎时呈现在眼前。反复咀嚼，香喷喷的麦香味就会在唇齿间驻足，馥郁芬芳。说实在话，此次经历乃是我平生第一次让麦香打开自己的味蕾。

三

20世纪80年代初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我家的生活虽有了些许改观，但人少劳力少挣得的工分少，粮食仍捉襟见肘。一年四季能吃上白面馒头的次数屈指可数。换句话说，若想亲近“麦香”，除非等到过年过节、家中有喜事抑或稀客造访时才有饱口福的机会。记忆中，也有“破例”的时候。1977年7月，我从农村到县城参加中学考试，母亲“破例”动用家里粮囤里的麦子磨成白面，做成油盐餋子为我壮行。到了考点就餐时我吃着自带的白面馍馍，喝着学校免费供应的白面汤，心中十分惬意。也许是“麦香”助力，金榜揭晓时我荣幸地中榜，被县第一中学录取。回想考场上拼搏的一幕幕，我由衷地感谢母亲的“破例”，感谢“麦香”的助力。

四

每年夏收时节，正赶上学校放暑假，我会参加各种麦收活动。

为确保金灿灿的小麦颗粒归仓，在生产队长的召集下，我们编成小分队到农田里捡拾麦穗。冒着酷暑，大家你追我赶毫不示弱。中午累了就到机井旁的大树下纳凉，队长从机井里提出一桶冰凉的井水，在水桶里撒一包糖精溶和成糖水。舀一碗喝下去，顿觉满口甜，透心凉，真得劲。这时，浑身的疲劳烟消云散。收工了，我们看着堆得像小山丘一样的劳动果实，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走在回家的路上，意犹未尽，我情不自禁吟诵起唐代诗人李绅的诗句《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我从小在农村生活，贫穷的家境使我倍感劳动的艰辛，母亲一生劳作的背影使我倍感劳动的伟大。每年麦收季节，我除了参加集体劳动外，也会偶尔随母亲去附近的村庄捡拾麦子，贴补家用。为鼓励我的劳动热情，暑假结束后，母亲用捡拾来的麦子磨成面粉，在烟熏火燎的厨房劳作，为我做一回手擀面。当我品尝到清香四溢的手擀面时，看着母亲湿透的衣衫，心中不禁一阵酸楚，热泪夺眶而出。此时，麦香的滋味、家庭的温馨，瞬间弥漫整个厨房。“百善孝为先”“好日子都是奋斗出来的”，这些富有哲理性的箴言，再次让我领悟到做人做事的深刻启迪。

五

中国重视传统文化，有穷年不穷节之说，特别是在物质财富匮乏的年代更是如此。每到过大年的时候，大人们都要用白面做些馒头、花卷、花馍、枣山之类的“年货”，并烹饪一些“蕉叶”、麻花、油条、糖糕、饺子等。对一个家庭来说，只有过大年的时候，才能近距离感受面食大全的“庐山面目”。像这样近乎奢侈的饕餮盛宴，一年才能遇上一次。从某种意义上说，过大年做的每一道面点、每一种美味，其食材大都离不开“麦香”这个主角呀！

说起“麦香”，它还有一个特殊的作用呢！有一年冬天，我患了伤风感冒，头疼发烧，躺在床上很难受，吃药、打针、喝醋、蒙被子出汗都不奏效。晚上，母亲给我做了一大碗热腾腾的新麦面面汤，加些葱花香油喝下去，谁知到了第二天一觉醒来，顿觉神清气爽，浑身轻松，感冒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现在，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遇到疲劳干渴之时，总想喝上一碗母亲做的那种白面面汤。因为这种充溢着母爱的“麦香”味道的白面面汤，的确胜似昂贵的“玉液琼浆”。

民以食为天。无论社会发展到何种程度，也不论面食怎样花样翻新，麦子以及它衍生出来的面粉始终是我国北方人餐桌上的“顶梁柱”。那既香甜又醇厚的“麦香”啊，你永远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亲密伴侣。

麦香啊麦香，你是多么令人难忘；麦香啊麦香，你的韵味如此悠长。

（作者：河南省濮阳市作协副主席，现工作于国家税务总局濮阳市税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