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人靠天靠祖宗，不算是好汉。”这是8岁那年父亲教我背的《自立歌》。

父亲干了一辈子公务员。从小，他对我管教极严，少年时代，我常常涌出一丝逃离的冲动，逃离家庭、逃离家乡。2006年，我终于成功“逃离”，来到河北塞罕坝下，成为围场税务人的一分子，开始了独自在异乡的工作和生活。10多年来，我与父亲的联系并不多，基本限于节假日的礼节性问候。

今年端午节循例问候时，才得知父亲竟是外出打工刚刚回来。视频对面的他，与原先白胖的模样相比黑瘦了许多，满眼疲惫。“煮饭做菜全靠一个电饭锅，每天上12个半小时班，一个月满勤加上绩效将将3000块，100来天一共挣了1万块钱。”父亲的退休金每月近万元，我和姐姐都不用他负担，按说他不差这点钱。听他絮叨这些琐碎，我便问道：“怎么没找一个管理的工作啊，一线工作多遭罪！”他答道：“没干过怎么知道多遭罪？”多年来，父亲一直教育我“绝知此事要躬行”。

父亲已经68岁了，今年过完年，他突然想着自己一辈子还从来没做过工人，想要“体验”一把，于是就托人在距家数百公里的一家塑业公司找了份一线工人的活计，正月十六便过去了。谁知因新冠肺炎疫情封控，“体验”远超预期，直到端午节前两日才结束。他说，累得不行，回到家便睡了两天两夜。我心想，还是一如既往地狠！

父亲的“严”几近于“狠”，对自己和子女都是这样。从年轻时便是如此，那股子狠劲在父亲身上始终没断过。听母亲讲，老家江苏盐城下辖滨海、阜宁、响水“北三县”，20世纪80年代初，父亲等人奉令支援“北三县”建设，在那里一待就是两三年。干农活、挖河工，累到流鼻血，但他从未打过半分退堂鼓。

这回视频中，父亲一改从前的寡默，对我多说了许多话：“疫情一封，好多工人回不去家，也不干活。”我追问：“可以歇着，你咋不歇歇，看你攒的钱该是一天没落下啊！”父亲听完训了我一通：“来就是干活的，都歇着，订单咋完成？厂子还有效益吗？”父子间又是一阵沉默。

父亲常教育我“干啥都要有干啥的样、干啥都要干好干出成绩”，工作数十年，他的工作能力得到公认。听母亲说，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父亲在村里当过书记，带领乡亲们建了好几个村办厂，效益都不错。按道理，他的脑筋应该很活泛。但母亲却总说，他这人教条得很，死脑筋。90年代他从事过一段时间的民政工作，每年经手救济款上百万元，熟人托门路、领导打招呼，他都顶了回去，严格按照政策办，得罪了很多人。父亲为人清正，一生奉行“不该拿的，千万不要伸手”。

有父亲在前面做榜样，这些年，我也始终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给他看：没有他的管教和说道，我也能做最优秀的自己。

异乡从税16年，我先后经历了5个部门7个岗位，无论在哪儿，我都努力适应，求效求绩。改革期间经常工作到凌晨，疫情期间连轴14天吃住在单位，因常年久坐，颈椎、腰椎都已劳损，却还是硬挺着；制度在那儿，规定在那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因此也得罪了许多人，多少领导与朋友劝过我，却还是改不了；遇到同事求助，总是习惯性地伸手帮衬一把，从不曾打半分马虎眼或者推托，自己越来越累，却还是甘之如饴……大约也是因为我身上这股傻乎乎的狠劲、原则性还有善良，我得到了周围人的一致认可，让我在异乡得以更快地融入。这时，我才发现，父亲身上的很多“毛病”，我似乎都“习得”了八九分。不知不觉间，我也活成了他的样子。

父亲的言传身教，就像是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永生难忘。而今，我也在这样教育自己的女儿……

（作者单位：国家税务总局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税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