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玄武湖梁洲,湖水环绕,绿树成荫。优美风景之中,一片白墙黛瓦的建筑格外引人注目,这就是明后湖黄册库遗址展馆。
明后湖黄册库是明代的国家档案馆,其中存放的黄册是政府征收赋税的依据,可谓当时的“税收大数据库”。那么,明代的“税收大数据库”什么样?在暑期博物馆参观旺季,很多人来到黄册库遗址展馆,一睹600多年前国家档案馆的原貌,还有不少学生结伴参与了公园方举办的研学活动,沉浸式体验明代“税收大数据库”的魅力。
明朝户籍和土地黄册库的建立
所谓黄册,就是政府用于统计户籍和土地信息的登记册。政府依据黄册上的数据,对人口和田地征收赋税,在计算机还没问世的年代,黄册就是政府的“税收大数据库”。
田赋与徭役是中国封建社会百姓应尽的两大义务,政府征收田赋、征发徭役,必须准确掌握全国的土地与人口情况,所以田地与户籍信息始终是历代王朝“税收大数据”中的两大核心要素。
明朝建立之初,大臣叶伯巨就指出,“有户口而后田野辟,田野辟而后赋税增”。于是朱元璋于洪武三年(1370年)下发了“户帖谕”,要求对全国人口和家庭财产进行全面统计,内容包括每户人口、年龄、不动产、田地数量等基本信息。洪武十四年(1381年),户帖统计出了全国的人口数据,但这还只是“初级版”黄册,因为它只解决了按人口安排徭役的问题,要管理田赋征收,还需要统计全国的田地信息。有关田地的统计信息,因其“量度田亩方圆,次以字号,悉书主名及田之丈尺,编类为册,状如鱼鳞”,也被形象地称为“鱼鳞册”。鱼鳞册记录每块田地的形状、位置、肥瘠、买卖分割、租赁等信息,旁边附注档案编号和与田地有关的桥梁、山川、河流等。
与统计人口信息相比,田地信息的统计难度呈指数级上升。田地没有官方统一的测量标准,以致有大小亩之分;此外田地形状不规整,计算面积很困难。即使统计技术问题解决了,田地亩产量的差别还是让征收田赋很难统一标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地方州府在绘制图册时引入“税亩”这个概念,即把能产粮1石的田地面积确定为1税亩,这样,税亩就成为与税收征管相匹配的税收数据单位。
从洪武三年下达“户帖谕”到洪武二十年鱼鳞册基本绘制完成,朱元璋用了整整17年时间,将户籍信息(户帖)与田地信息(鱼鳞册)这两个大数据包,成功加载到了大明“税收大数据库”(黄册)上,最终将徭役与田赋的有效管理权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
“后湖界石”与黄册安全管理
明后湖黄册库遗址展馆的“镇馆之宝”,是一块于明弘治三年(1490年)设立的后湖界石,界石重200多公斤,上面是双钩线刻“后湖界石”四字,字体为赵孟頫体。这块界石经历也颇为传奇,明亡后,这块界石先被当地人用作水沟搭板而得以幸存数百年,直至20世纪70年代,搭板松动,维修时才被发现,几经辗转被正式移交给玄武湖公园。
这块界石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与黄册库的安全密切相关。
洪武十四年编制黄册时,朱元璋对黄册的存放方式作了规定,详细登记每户纳税信息的登记册一式4份,只有呈交户部的正册封面要用黄色封裱,故称黄册。
该规定颁发后,地方按照甲、里、县、府的层级,逐级汇总黄册内容,最后由布政司将辖区内所有正册打包装车,运往京城金陵,首次运抵京城的黄册就有53393册。大量黄册需要妥善存放,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了太平门外后湖(今玄武湖)之上,“后湖之广,周遭四十里,中突数洲,断岸千尺……此诚天造而地设者也”。纸质的黄册作为最核心的税收数据资料,要防火防潮、防盗防篡改,后湖梁州成为不二之选。
选定黄册库地址后,朱元璋下令将湖边的城墙加高加厚,将紫金山与后湖隔绝开来,又向北修建城墙,在黄册库所在地周边设立界墙、界石,界内一律不许百姓进入,“后湖界石”就是用来隔绝外人的。
黄册库的内部设置也颇为讲究,数万册黄册,按照州、府分层分格,分门别类码放在四面敞开式的架阁上,架阁上方置一斜盖板全覆盖,以防屋顶漏水淋湿黄册。这一切在明后湖黄册库遗址展馆中,均得到很大程度的复原再现。
为了做好对黄册的日常管理,明朝规定,黄册要每10年进行一次数据更新,称之为“十年大造”,洪武十四年首期黄册规模为5万册,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大造后便翻一番,达到10万册以上,此后200多年不断更新。从洪武十四年到崇祯十五年(1642年),入库的黄册总量接近200万册之巨,后湖的黄册库也从最初的36间扩展到787间,摆放阁架3086个,规模之巨令人称奇。
到明末,黄册库管理渐渐松懈。清军围攻南京时,守城军队将黄册库中的黄册搬出来垒补城墙缺口,甚至将黄册撕成单页用来制作火炮引信。即便如此,在清军入城后,还曾数次将黄册库中海量的黄册当作废纸出售,将收入作为军饷。黄册数量之巨,由此可以想象。在经历战火劫难后,原先黄册库中的黄册早已不复存世。
站在600多年前的黄册库遗址之上,置身于复原的黄册库场景之中,此时有阳光穿户而入,这一缕阳光是否曾照晒过当年摆放在这里的黄册,而轻风是否也曾将它轻轻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