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习近平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增强文化自信,围绕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
近日,本报记者专访北京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乔叶,请她分享她的文学创作之路、她对作家与时代的关系的认识,以及对税收文化的理解。
乔叶,1972年生,北京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著有《最慢的是活着》《走神》《宝水》等多部作品。曾获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人民文学》奖、《北京文学》奖、《小说选刊》年度大奖等多个奖项。
作家与时代是盐溶于水的关系
记者:在您看来,作家怎样才能做到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作家与时代的关系是什么?
乔叶: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我感触尤为深刻。我们常说,写作要坚守人民立场,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深入到人民的生活现场中,让自己的心紧贴着人民的心跳动,从而更好地向生活学习,向人民学习,再将学习成果有效地转化到具体的创作实践中。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作品不负时代,不负人民。
我认为,作家与时代的关系,就是盐溶于水的关系,即使是特别个人化的写作,也一定是立足于时代大背景下的。
记者:您新出版的长篇小说《宝水》是乡村题材,评论家说这部作品是写乡村振兴的出彩之作。在接受采访时您说,要贴着乡村的骨骼去生长。从这个角度讲,您认为怎样才能写出反映时代的好作品?
乔叶:“作为作家,我们应该认识到,我们所面对的,是变革中的、内涵丰富且外延广袤的新时代的乡村世界。无论从人员的流动、经济结构的转型去分析,还是从观念意识的变化、生活风尚的更新来观察,一种新的乡村,在我们过去的历史和想象中从未有过的乡村,正在这个时代形成和崛起。”中国文联主席、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在全国新时代乡村题材创作会议上的讲话深契我心。我想写的,就是有新特质的乡村,自从有了这个意念后,我到各地去采风时特别注意去看乡村,我称之为“跑村”。走马观花地看个大面儿,可不就是跑么。当然,这跑主要针对那些距离遥远的地方,江西、甘肃、贵州等地的村庄我都跑过,江南的包括浙江萧山、温州等地很富庶的村庄也跑过,河南的如豫东、豫西这些村庄也都跑过,领略到了因地制宜的多样气息。“泡村”则是比较专注地跟踪两三个村近年的变化,如豫南信阳的郝堂村、老家豫北太行山里的大南坡村和一斗水村等。跑村是横,泡村是纵。跑村是面,泡村是点,我是希望写出的乡村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在跑村和泡村的过程中,我也能时时感受到新时代背景下乡村的多元力量。比如我老家有个大南坡村,早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这个村凭着煤炭资源一度很富裕,后来煤炭资源枯竭了,环境也被破坏得很不堪,和无数村庄曾经的命运一样,青壮年出去打工,出去就不愿意再回来,偌大的村庄变得衰败萧条,渐渐成了一个空架子。近几年,修武县政府主导的美学经济规划到这里后,有些层次很高的乡建设计师深度参与,提供了积极助力,他们是富有经验的团队,很注意尊重乡村原来的风貌,村里原有的大礼堂、学校、祠堂、村委会等重要的公共建筑都被逐一做了精细修复,修复得原汁原味。团队也很擅长借助当下传媒的力量,使得村庄很快成了网红打卡地,游客纷至沓来。与此同时,社区营造也深入到村庄内部,村民们自发组织环保队定期捡垃圾,恢复了昔年的怀梆剧团,重新开始排演,学习各种手工艺制作,文化僵死的部分又回弹起来,村庄因而弥漫出丰饶的活力。
看过一些乡建专家的相关访谈,我很认同一种观点,大意是,乡村自有着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我们看它貌似破碎了、寂寥了,但这些很可能只是一种“貌似”,骨子里很强韧的某种东西还在。乡建专家最初想改变乡村时,大多是一种精英知识分子思维,到真正深入乡村,比如在大南坡村待三年,他们才认识到,要把自己软化下去,要贴合乡村的骨骼去生长。我曾经到河南南部的一个乡村去调研,和几个在村里做社会实践的大学生、研究生聊过,这些学生在乡村待三四个月甚或半年,刚到村里的时候,他们也有一种“要改造这个村”的强烈冲动,这冲动里包含着一种不自知的傲慢,是从他们的知识优势衍生出来的,但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具体事情的缠绕,当他们想教育农民或者改造农民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在某种程度上被说服、被改造,他们原有的意识也作出了有弹性的改变。他们说,这些经历对他们来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体验。这也告诫了我,在写作的过程中不能架空想象,尤其当你自持着一个精英视角傲慢地去框定乡村时,也许是有点儿危险的。有鉴于当下乡村的鲜活样态,与之相关的写作也必然是相对复杂的、丰富的。
作家要以善意和诚意对待世间的人和事
记者:从1993年开始发表作品,近30年您一直坚持写作,创作出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最慢的是活着》获得鲁迅文学奖。生活是创作的宝贵源泉,您最初选择文学,走上文学创作之路,是受了什么样的触发?
乔叶:我出生于河南省焦作市修武县,小时候很喜欢看书,初中毕业后就读于焦作师范,当时的师范学校非常热门,免学费包分配。1990年,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到乡村当教师。当时我不到20岁,也算是文学青年或者文艺青年,面对生活中的各种困惑、遇到的各种问题,能对话的人不多,就觉得书是好朋友,读得多了,就想写,于是开始尝试写作。起初写散文,在当地《焦作日报》发表。后来,焦作日报社一位老师对我说,我应该向外面投投稿。当时,学校订了《中国青年报》,我试着投稿,没想到居然发表了。1993年2月,《中国青年报》刊登了我的散文处女作《别同情我》,真的很幸运。受到鼓励后,我的创作热情很高,连续十几篇散文先后在《中国青年报》发表,在读者中引起不错的反响。当年,我被中国青年报社评为优秀撰稿人。此后,接到很多青年杂志约稿。1995年,我开始在报刊上开专栏。1996年,我的第一部散文集《孤独的纸灯笼》出版。到2001年我调到河南省文学院时,已经出了7本散文集,当时还不到30岁。
记者:文学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您曾说过,写作是自我审视的过程,能否解读一下这句话?
乔叶:对我而言,写作是一个让自己成长的过程。生活中有时会遇到一些困惑,一些问题,需要一个出口来排解。如果排解得好,就可以转化为营养,当然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和适合的方式。适合我的方式就是写作,当我面对自己的或别人的事情困惑不解时,我会通过写作来梳理,来审视,让它变得清晰,这时困惑好像也慢慢消解了。这就像对镜自照,通过自我审视,让认知得到提高,能以最大的善意和诚意对待世间的人和事。
好故事是繁杂、丰茂、多义的
记者:开始您主要写散文,哪种机缘让您走上了小说创作之路?
乔叶:我写散文时20多岁,对生活的认识就是那么清浅或者明亮,即使不明亮,也想让它明亮。后来再看,好多散文像小小说一样,其实已经开始不自觉地进入了小说创作。随着个人阅历增加,通过大量阅读和对生活认知的积累,我逐渐认识到人性的复杂性和生活的多样性,反映在创作理念上,我也渐渐懂得,好故事常常是繁杂、丰茂、多义的。这就需要更合适的文学样式来表达,于是对小说创作有了内在需求。
2001年,我不满30岁,从基层到河南省文学院,成为专职作家,这对我的创作而言是个明显的分水岭。之前,我在写作上其实是野生状态,几乎没有接受过文学教育,也没有写作的自觉意识。河南省文学院当时是张一弓、李佩甫、张宇、李洱等闻名全国的河南小说家的聚集地,我从研读前辈的小说开始,发现自己的差距非常大。不过前辈们都很宽容我、鼓励我,给了我很多自信。
就这样,我开始尝试写小说。当时年轻气盛,我没听前辈告诫,一上来就写长篇。结果写到半路就觉得骑虎难下,凭着一股子蛮劲儿,我以一种干体力活的状态把脑力活干完了。第一部长篇小说《我是真的热爱你》是“我和小说的初恋”,发表在《中国作家》的头条,2004年出了单行本,后来上了中国小说年度排行榜,很幸运。
记者:2010年,您的中篇小说《最慢的是活着》荣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从开始写中短篇小说到获得鲁迅文学奖,中间只经历了六七年时间,有哪些感悟可以分享?
乔叶:长篇小说《我是真的热爱你》出乎意料的反响没有让我得意忘形,反而让我深刻意识到自己在小说创作技术上的严重缺乏。2004年,我到鲁迅文学院去读了创作高研班,跟刘亮程、邱华栋等知名作家是同班同学。鲁院老师们的课堂授课、同学们带给我的丰富信息和观念,让我收获很多,也让我认识到,写作不是一个纯思想的活,它包含很多技术层面的东西,比如语言、结构等。只有当技术层面的东西足够坚实,思想才能附着在上面。也是从2004年开始,我从头开始写中短篇。当年在《人民文学》发表了中篇小说处女作。
小说这个文体和其篇幅的灵活性决定了它的包容性很强。短篇写感觉,中篇写故事,长篇写人物命运,各款任你选,只要你的思想含量够,你的生活储备足,你的技术运用好,就可以写。所以我经常觉得小说就像一位老母亲,可以容纳我无拘无束地撒欢,我写作风格的多样性更多体现在小说里。
回顾我的创作经历,我觉得文学很关照我,我自己也一直有学生的心态和学习的态度。后来我也总结出来,很多优秀的前辈,他们在漫长的写作过程中都有着严格的自我管束和自我教育,他们自己内心有个时钟。尤其是有一定名气之后,外人可能都不会再给你什么意见和建议了,你就必须为自己把关,为自己负责。意识到这点后,我写作时就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真切明白了什么叫做“文责自负”。该做的功课我会花很大力气去做,我不聪明,那就尽力去下笨功夫吧,不管写成的作品怎样,下了笨功夫还是会让自己心里踏实一些。而每一次都会印证,下这笨功夫是值得的。文学从来不负我。
我的文学理念是不断变化的,但有一点不变,那就是:手写我心,用作品说话。对一个作家而言,作品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税务是一块丰厚的创作沃土
记者:您是否和税务部门打过交道?对税务部门的服务有哪些建议?
乔叶:税收与每个人息息相关。我印象很深,小时候跟姐姐一起拉着板车去乡里排队缴公粮,缴棉花,很辛苦。现在农民在税费方面基本没有负担了,国家还出台很多惠民政策,想方设法让农民富起来,变化很大。税务部门的服务也越来越人性化、智能化。这两年进行个人所得税汇算时我通过手机APP几分钟就能填写完成,上面还有操作指南。以前没算过自己一年有多少收入,现在通过个人所得税APP,年收入和缴税额一目了然,非常实用、便捷。
包括我们作协,平时请专家讲课、发稿费,经常要代扣代缴个税,现在足不出户就能完成很多操作。这背后,是税务人的努力和付出,我也能体会到税务人的辛苦,向大家致敬。
记者:税务干部中有不少文学爱好者,其中一些还加入中国作协或省级作协。您能否给他们提一些创作上的建议。
乔叶:税务是一块非常丰厚的创作沃土。我认识一些有税务工作经历或现在从事税务工作的优秀作家,在与他们交流的过程中,我感受到税务给了他们很多滋养,几十万税务大军,生活来源太广泛了。
著名作家李佩甫老师曾说过:“用认识来照亮生活。”我理解的意思是,生活无处不在,我们谁都不缺生活,但是想要进行有质量的写作,就必须让认识照亮生活。你脑子里得有一个强光手电来把你的生活照亮。所以,我给爱好写作的税务干部的建议是多读书、读好书,从中汲取养分,提高自己的认知能力、思考能力。
读什么书?当然是经典。经典作品就像雄伟的山脉,横看成岭侧成峰。经典作品需要我们反复读。比如《红楼梦》,一个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读会有不同的感触,不同学科背景的人以不同视角读,会收获不同的心得。还有就是要知道好书好在何处。在读原著的同时可以看作家访谈,看评论家如何评论这本书,就像拿着多个镜子照这个作品,就会知道作品好在哪里。另外就是读得杂一些。我建议大家尽量打破边界,社会学、人类学等经典都广泛涉猎,都读一读,才能旁学杂收,全面营养。
记者:税务系统有70万税务人员,是一支很大的队伍,近年来,我们努力通过加强文化建设来提升这支队伍的凝聚力,请您为《中国税务报》的读者说几句寄语。
乔叶:“涵养税源”是税务部门习惯说的专业用语,我觉得“涵养”这个词特别好,那就送给大家这样两句话:“文学涵养人生,美好意韵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