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6日—10日，国际能源界高端会议“剑桥能源周”在美国“能源之都”休斯敦召开，会议重点讨论如何应对能源安全和能源转型的双重挑战。世界最大的非政府石油天然气生产商埃克森美孚的首席执行官伍德伦出席会议，他猛烈抨击了欧盟对化石燃料企业征收暴利税的举措，认为这不仅会吓跑投资，还会破坏能源转型的进程。

受疫情和俄乌局势的持续影响，2022年全球能源价格飙升。为应对能源危机，欧盟理事会于2022年9月30日达成共识，决定对化石燃料企业征收临时暴利税，各成员国可自2022年或2023年开始实施该政策。如果化石燃料企业自2018年以来平均每年利润增长达20%，则对其征收至少33%的暴利税。据欧盟预计，以“团结贡献”为名义征收的暴利税，将筹集约1400亿欧元政府收入。

暴利税旨在减轻民众能源负担

2022年，在能源价格飙升推动下，埃克森美孚、雪佛龙、壳牌、道达尔和英国石油公司这五大国际石油巨头全年的总利润接近2000亿美元，创历史新高。然而在化石燃料企业赚得盆满钵满的另一面，欧盟成员国的家庭和企业却不得不面对高额能源账单。为解决成员国家庭和企业能源成本负担过重的问题，欧盟决定对能源企业开征暴利税以补贴弱势群体。

根据“欧盟可再生赋能”计划，欧盟想要实现的目标是摆脱对他国化石燃料的依赖，以及加快可再生能源的推广。欧盟领导人认为，这是在俄乌冲突的情况下确保欧盟能源供应，同时维持其应对气候变化的承诺的最佳方式。因此，将化石燃料企业获得的一部分利润转移到贫困家庭，一方面可以改善欧盟成员国家庭面临的经济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减少依赖他国能源的转型需求。

税收新政不尽如人意

然而，很多经济学家以及能源企业认为，开征暴利税并不是一个稳妥的举措，历史上并没有成功案例可供借鉴。

美国税收基金会欧洲政策研究主任肖恩·布雷近日对暴利税的可行性进行了分析。首先，在欧盟成员国需要更多能源的时候，增税将导致短期内国内能源生产减少，能源进口增加，这样做将使欧盟与进口能源脱钩变得更加困难。其次，税收减少了欧洲能源企业未来投资项目的可用资本，这将使得增加欧洲能源供应更加困难。能源行业作为资本密集型行业，需要投入大量资金。此外，能源行业的商业周期不稳定，有的年份能源企业利润颇丰，而有的年份损失惨重，税收紧盯高回报却不考虑高风险，会抑制对该行业的投资。

暴利税不仅会打击欧盟成员国国内能源生产商的积极性，还有利于外国生产商。欧盟成员国增加化石燃料产量的空间有限，所有成员国都是能源净进口国，暴利税只会增加寻找进口能源的压力。

历史上对能源行业征收暴利税并不是第一次，美国在20世纪80年代就已经尝试过征收暴利税。当时美国对每桶超过12.81美元（按1980年美元计算）的石油征收70%的消费税。后来的研究发现，1980年—1988年，该税使美国国内石油产量减少了1.2%～8.0%，美国最终废除了该税。

尽管欧盟的政策设计与20世纪80年代的美国版本有所不同，但欧盟政策制定者没有可信的理论来说明暴利税能带来积极的结果，而且在欧盟理事会同意征收暴利税的近6个月后，一些负面效果已经开始显现。例如，欧洲的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成员国2022年11月的净发电量同比下降8.2%，一些能源企业也因为暴利税在考虑是否撤销新的能源投资项目。此外，尽管有政府的支持，但欧洲消费者仍面临着高昂的能源账单。

欧盟开征暴利税，美国却有可能从中获益。2022年，美国企业提供了欧洲约50%的液化天然气以及约12%的石油。美国能源信息署预测，2023年美国原油产量将增长4%，2024年将增长8%，而欧洲对能源需求量增加是美国原油产量持续提高的重要因素。

减少增值税流失或是出路

征收暴利税的结果可能不仅是减少化石能源的生产投资，同时也可能会从能源企业中抽走投资清洁能源的资金。从中长期来看，这将不利于欧盟发展可再生能源产业。如果暴利税会损害欧洲经济，并减缓对可再生能源的投资，欧盟应该如何筹集1400亿欧元来帮助那些需要经济救济的家庭？

肖恩·布雷认为，欧盟其实无须征收暴利税，而应聚焦减少欧盟普遍存在的增值税流失。增值税流失包括遵从流失和政策流失。遵从流失指的是没有足额征收增值税的情况，2019年欧盟该项流失接近1400亿欧元，这已经足以取代欧盟预期从暴利税中获得的收入。政策流失则是增值税免税产生的税收流失，2019年欧盟因免税而流失的增值税超过1万亿欧元。

在能源危机期间，致力于增值税改革而不是对化石燃料企业征收暴利税，其主要优势是基于欧盟已经对增值税立法，通过加强征管或者减少免税政策扩大税基，可以在经济状况不佳的情况下，让税收收入更加稳定。

公平是税收的重要原则，如何在保护税收公平的基础上有效缓解能源危机、促进区域能源安全，是当前欧盟要应对的关键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