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奶奶

2023年04月03日 版次:07        作者:蔡梦伟

近来常常失眠,也许是夜深人静时更容易想起从前,我想起了奶奶。

奶奶是个传统的农村女人,一辈子迁就爷爷。爷爷在家时,电视遥控器总是被他霸占着,即便政治新闻、国家大事这些爷爷爱看而奶奶根本不感兴趣也看不明白的内容,奶奶也不提换台的事儿。只有爷爷出门时,她才会打开电视找一找有没有爱看的戏剧,无论是京戏、秦腔还是黄梅戏,奶奶都爱看,但戏剧并不总有,她也不失望。

我四五岁时,东塔公园门口有戏班子搭台唱戏,奶奶早早吃过饭,兴冲冲地带我去抢前排座。那些咿咿呀呀的唱段吸引不了年幼的我,因此我总也坐不住,攥着奶奶的衣摆嚷着要回家去。不过奶奶总有办法,她会变戏法一般从兜里摸出一把炒香的兰花豆或是花生米,要不就花上五毛钱在旁边小店里买上一根大麻花,我就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吃上许久。

炸得金黄酥脆的大麻花是我的心头好,上面结着白白的糖霜,撒着些许黑芝麻粒,咬起来又香又甜,还会簌簌地掉渣。我拿手小心地接着,吃得开心,自然也不嚷嚷着要回家了,奶奶便又能津津有味地听戏了。

再大几岁我就不再陪奶奶听戏了,电视里《还珠格格》《射雕英雄传》等好看的剧总是一部接一部地播,奶奶也会凑过来跟我一起看,还时不时地问我剧情。我无法一心二用,给她解释就要错过剧情,那时的电视错过就是错过了,并不像现在可以在手机上来回播放。因此我总是表现得很不耐烦,奶奶也不生气。印象中我从没见过奶奶生气,她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实在气了,把脸一板就是她的极限。

上小学时,因学校离家近,上下学我都是自己走路,也不让家人接送。妈妈给了我一把家里的钥匙,但我总忘了带,时常要在家门口扯着嗓子喊“妈妈——开门——”,而开门的永远是奶奶。她把门一开,开玩笑地说:“你妈又没下班,喊妈妈干嘛?不喊奶奶下次不给你开了。”我才不怕她,下次还是喊“妈妈开门”。

进门后我就开始写作业,奶奶总要站在我身边絮絮叨叨,也不肯走。我嫌她打扰了我,总是对她说“别吵,别吵”,奶奶笑眯眯地说“别吵(炒)不就乌焦了吗?”现在想来,觉得奶奶其实颇有些智慧。

2000年,相机火热起来,爸爸也跟风入手了一台佳能,我满怀新奇地拿着相机自己摸索,奶奶成了我的模特。听闻要拍照,奶奶甚是紧张,或许在她想来照相是件神圣的事吧。她一边说着“别拍我,别拍我,我有什么好拍的”,一边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把鬓边的头发仔仔细细地捋到耳后,抻平了灰色的褂子,然后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我拍了两张发现她仍是一动不动,便指挥她把家里的大西瓜或者蒲扇当道具。有了道具,奶奶摆起姿势来,也自然了很多。说来还要多亏了我,奶奶才有那么几张照片留下来。

在我十来岁时奶奶去世了,距今已有近二十年。从前总觉得奶奶性子弱,跟任何人、任何事几乎从来都是“得过且过”。现在想来,对她来说,不嗔不怒、不争不抢何尝不是一种人生智慧呢?

(作者单位:国家税务总局乐清市税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