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庄从黑夜走向黎明的时候，忽然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二东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支棱着耳朵听了听，是在下雨还是在下冰雹？夏天的水庄，天空中经常会降落这两种东西。可是，仔细听，不像大雨点落地的噼啪声，也不像冰雹砸在地上的砰砰声，而且，天好像没阴着，这是怎么回事呢？

二东扒着窗户往外一看，妈呀，不得了！晨曦中，从天而降的像是砖头！幸好天还未大亮，大人们还没起床去上工或者耕田，孩子们还没去上学。二东被吓出一身冷汗。

难道是七八婆和八七婆又来搞怪了吗？七八婆和八七婆是姐妹俩，都有神奇的力量，也懂得感恩，一个长着火红的头发，脾气急，一个长着菠菜绿的头发，脾气慢。自从她们的母亲吃了水庄的大黑鱼挽回一条命后，她俩就经常出现在水庄，怪事也就时有发生。

然而，爸爸和妈妈似乎并未听到这噼里啪啦的声响，香甜的鼾声是最好的证明。二东只好跳下床，走出卧室，打开了房门……一本又一本的书散落在地上，像是春花落了一地。

天上怎么会降下这么多书呢？二东仰头望着天，一本又一本的书还在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唉，怪事真是多啊！二东摸了摸后脑勺，心里想，降书总比降冰雹好多了。如果降了冰雹，爸爸种的二亩西瓜可就遭了殃。

不对，如果这些书砸到西瓜地里，也会把西瓜砸得开了花！“爸爸！爸爸！”二东急得大叫起来，“快去西瓜地里吧，西瓜被砸烂了！”

“什么被砸烂了？”这个季节，西瓜简直就是爸爸的命根子。爸爸“腾”地一下起了床，几步蹿到二东身边，连拖鞋都没穿，连背心都没穿，只穿着一条短裤。

“西瓜被砸了？”爸爸揉揉眼，望着噼里啪啦降落的书，眉头拧成了大疙瘩。他还指望着卖了西瓜给大儿子大东买一辆新式的变速车，给小儿子二东买一个滑板，给妻子杨翠翠买一条珍珠项链……

五颜六色的书落到地上，二东扭头瞅瞅爸爸的眉头，没敢说话，更没敢提买滑板的事儿。

“老天爷竟然下书！这是战书啊！”爸爸对着天空哭诉，“这是要挑战我们人类啊！”

二东第一次见爸爸这样，吓蒙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哈哈！难道你们不喜欢这些书吗？”在第一缕阳光跳上院墙的时候，一道红光忽地闪过来。与此同时，噼里啪啦声止住了，书也不再降落。

“七八婆？”二东瞪大眼睛看着从红光中变出来的七八婆。七八婆那火红的头发向四周飞扬着，原本黑棉线一样的眼睛突然睁圆了瞪着二东。七八婆的身后，跟着长着菠菜一样绿色长发的八七婆。

“这书是你们送的？”二东愣了几秒钟才问出这句话。

“难道不喜欢吗？”七八婆张大了嘴巴问，仿佛要吞掉二东。

“别吓着他。”八七婆慢悠悠地说，“这些书，是我和姐姐专门送给水庄孩子的，因为我们发现水庄没有图书馆。”

“咦？不下书了？怎么停了呢？”爸爸一边观察着天气，一边自顾自地说。不用问，他跟以前一样，还是无法看到七八婆和八七婆，也听不到二东跟这姐俩的对话。二东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二东建议爸爸赶紧去西瓜地看看。爸爸穿了长裤，套了背心，蹬上凉鞋，打着趔趄从书上走过，走向西瓜地。

“二东哥，到处都是书啊，这么多！我翻山越岭一样，跌了三个跟头，才走到你家。”隔壁的水妹穿着一件满是水仙花的连衣裙走进院子。当她看到七八婆和八七婆时，先是惊呆了，随即又笑了起来，“这些书，一定是你们送的吧？”

“聪明！”七八婆说。

水庄总共才多少人啊，才多少孩子啊，这么多书，肯定看不过来。再说，就算把水庄所有空闲着的房子都当图书室，恐怕也装不下这么多书。

“你不用发愁。”七八婆早已看出二东的心思，“那边的悬崖上有一座学校，你们可以捐书给那里的孩子们，他们可爱看书了。”

水庄地处大平原，哪里有悬崖哦？

水妹指着七八婆和八七婆说：“你们带我们去捐书吧！”

从水妹闪动的眼波里，二东读到的是好奇。是啊，别说水妹，二东也对悬崖上的学校充满好奇。

这一次，七八婆和八七婆真大方，为水庄降了整整二十卡车的书，水庄可以留下一半。好在这些书只降落在水庄的空地上，并未伤到庄稼，所以二东的爸爸无比开心，答应了孩子们跟他们一起去捐书。

水庄的大人们依然看不到七八婆和八七婆。

十辆卡车载着书和孩子们，浩浩荡荡从水庄出发了。水庄的老人们都啧啧称奇，说他们活到八九十岁了，第一次见这样的阵势。

卡车开出水庄，跑上长长的弯弯曲曲的公路，又跑上高高低低的山间小路，从早晨跑到傍晚，也没见着悬崖上的学校。“别是上当了吧？”二东用眼神问水妹，水妹点了点头，因为一路上都没见七八婆和八七婆的影子，明明说好她俩一起去捐书的啊。

星星都出来为夜站岗了，二东他们还没看到悬崖，更别说悬崖上的学校了。卡车司机们吵吵嚷嚷，想掉头回水庄。

“针眼大的耐心都没有，还能成什么大事？”八七婆拖着绿色的长发和慢悠悠的声调说，“你们看前面。”原来，她和七八婆隐身跟着卡车们呢。

八七婆的话音刚落，十辆卡车同时飞了起来，飞到云层之上，然后开始加速前进。二东感觉，他们都快要摸到星星了。

顶多十分钟，卡车们忽地降落，像蜻蜓落在荷叶上，稳稳的。

一座被灯光点亮的学校，宛如一颗夜明珠，缀在夜色中的悬崖上。书香四溢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悬崖上的学校只有十个孩子，但他们一点都不孤单，在这里生活得很快乐，因为他们有一个特别大特别大的图书馆。图书馆里有各式各样的书，他们每天都住在图书馆，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书。

水妹掰着手指头说，学校里总共有十个孩子，正好一个孩子一卡车书。

因为没看到村庄，所以二东问：“你们的家，在这附近吗？”

十个孩子一起摇着头说：“我们来自五湖四海。”

后来二东才知道，这所学校一次只招收十个孩子。等这十个孩子毕业了，才招下一批学生。

“二东哥，你瞧见了没？”水妹抬了抬下巴，让二东往下看。原来，悬崖本身就是用书堆成的。

“敢情你们住在书山上呀！”二东恍然大悟。

“书山有路勤为径。”爸爸点着二东的额头说，“这里跟仙境似的，你要争取下一批来这里读书啊。”

二东点点头说：“容我先把水庄的那些书读完哦。”

（作者：中国作协会员、河北省保定市作协副主席，国家税务总局保定市税务局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