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三重景

2023年08月09日 版次:08        作者:刘昌锐

我的故乡囿于西南一隅,儿时的窗外,是乌蒙群山的重重叠嶂。童年时期,父亲在乡下教书,母亲在书店工作,因此我常常在放学后跑到书店玩耍,一来二去,便喜欢上看书了。

记得在儿时写的一篇作文《我的自画像》中,我是这样开头的:我爸爸是教书的,我妈妈是卖书的,而我,是读书的。可以说,书是陪伴我整个少儿时期的良师益友。受限于知识与阅历的匮乏,这个时期的读书似囫囵吞枣一样,却又让我在书中看到了广阔的新天地。此可谓是读书的第一重景:松间步月,石上眠云。

青年时期我离家去上海求学,这时看书,颇有几分上下求索的意味。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包裹住了我的青年时代,这种情绪可以是无数个理想的集合体,也可以是一段深雾中的迷惘。从日本的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到欧洲的加缪、萨特,再到俄国的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即使是年少时已经看过一遍的书,此刻又拿来细细翻阅几遍。三岛由纪夫对美的执念、川端康成笔下的雪国、加缪与萨特的荒谬和存在主义哲学、托翁对人性的思考……这一时期,我不断在书中找寻、印证自我的存在,经由他者与历史,历经山水与光阴,不断寻求着生命与存在的意义。此可谓是读书的第二重景:午梦千山,窗阴一箭。

而今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我客居于岭南他乡,看书也越来越慢。近日前往佛山的先行书店,据说是一家老字号的书店,翻阅史铁生先生的《我与地坛》和《务虚笔记》,不由得又有一番感触。史先生在《我与地坛》中写道:但是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书页翻动间,我想起十多年前在纪伯伦的《紫罗兰》中读到的、始终困扰我的一句话:存在的目的在于追求存在以外的东西。存在以外的东西究竟为何物,追求又有何意义?我心中忽有所感,追求的过程,便是追求的意义,活着同样如此,活着本身,就是活着的意义。一个人出生了,就不是一个可以辩证的问题,而是事实;同样死亡也如此,它不过是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此间,我领略到读书的第三重景: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读书人,行路者,最初诞生于广阔天地中,脚踏康庄大道,随着年岁阅历稍长,可能蹒跚羊肠小径,可能历劫悬崖绝壁,但最终峰回路转,偶遇桃源,亦是风光无限。恍惚间,我的目光穿过书店前的几株绿植,在灯影与月色间,隐约看见了一个小孩独自坐在书店角落看书,酷似以前的自己。与书同行的岁月中,行路立道,寻志千回,不外乎历经三“景”而已。

(作者单位:国家税务总局佛山市南海区税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