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市屯溪三江口,率水与横江相融相合成渐江。渐江畔,一条屯溪老街逶迤相伴。
我对渐江的记忆,缘于一个人,就是我的外婆。四十年前,滨江西路之下,是延绵的河滩。江雾落在江面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粼粼的波光。江水哗哗地流,清晰又悦耳。外婆抡起棒槌一声高过一声,合奏着渐江的晨曲。我坐在板凳上,嚼着牛屎糖,迷蒙着眼看江水东去。
我对老街的记忆,也缘于一个人,还是我的外婆。推开外婆家的房门经过一个过道,就能看见老街的牌楼。那时的老街,游人和行人都不算多,房舍陈旧,斜阳映照下像一匹瘦马。每天,外婆会穿过老街鱼骨般狭窄的横巷和滨江西路,下到河滩浣衣、刷马桶。斜长的身影就像一根老麻绳,把渐江和老街紧紧捆在一起,丢进我幼年的记忆里。
老街因渐江而生,渐江因老街而兴,在古徽州璀璨夺目的历史篇章中,两者须臾不可分离。同样,在寥寂平淡的人间烟火里,它们由外婆这样一个个的寻常百姓,用足迹、时光、情感牢牢连接在一起,也须臾不可分离。
后来,外婆故去,旧居不复,幼年的记忆渐渐沉寂,渐江和老街在我心里也挣脱了那根老麻绳。即便我一次又一次凭栏看江水寂寞东去,一趟又一趟在老街徘徊看斜阳西沉,它们仍如同两只不会相遇的风筝,各自随风。外婆是永远回不去的记忆,河与街会有再次相拥的那一刻吗?
好在,时间给了我梦想遂愿的机会。古老的徽州,在时代的变迁中,变换出新的容颜。如今,坐落于渐江和老街之间的滨江西路,摇身一变成为一条“河街”。这是当年外婆下到河滩的必经之处。她矫健的步履就像纳鞋底的缝针,来回穿梭,将这条路缝得如千层底般结实。
盛装亮相的河街,惊艳了我的眼,也醉倒了三江口上空的流云。踏上红色麻石铺成的簇新步道,似曾相识,又内心犹疑:这是老街千年前青春风貌的穿越吗?不过重要的是,河与街又在一起了。
一江清凌凌的水不知疲倦地扑腾着河街的腰肢,河街的影子一个猛子扎到江底,晃晃悠悠。渐江不再寂寞,我以重生的喜悦,细细打量重生的它。
古时的鱼埠头、阳湖渡、盐埠头一一再现。一幢幢明代制式徽派古建筑,一排排古法样式歇山屋顶,一处处呈现在木质构造里的卯榫工艺,古风盎然,仿佛梦回前朝。铜制风铎在清风里不疾不徐,低吟浅唱,宛如外婆哼唱的童谣,幼年的记忆被声声唤醒。
满目的黑与白在绿水青山间错落有致,尽情呈现古派徽韵特有的婉约素雅。长街小巷娉娉婷婷,楼阁廊亭袅袅依依,古戏台上水袖翩翩。凝神间,又可闻见小馆里飘来的咖啡浓香,乐吧里冲出的爵士趣味。古今交错,雅俗共存,在反差极大的意境间互相倒换,倒也独特。
入夜,河街与渐江进入甜蜜的热恋时刻。河街是一条发光的鱼,变幻着炫目的色彩,游弋在静谧的江水里。渐江轻轻拥其入怀,用舒缓深沉的呼吸爱慕河街的俏丽,缱绻温存,不离不休。
如同一场梦境。
江清柳飞的诗画江南,从天的尽头走入梦的里头。河与街的记忆终于在宏大时空的转换中实现了绵延接续。烟雨徽州、田园徽州、村落徽州登上点点白帆,从鱼埠头启航,携手大美黄山共赴新的壮丽远征。
(作者单位:国家税务总局休宁县税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