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不懂得税收就参不透历史;还有人说,税收和文明一样古老。
大英博物馆里陈列着一块高112厘米、宽76厘米、厚28厘米的黑色石头,很多文学作品里都有它的影子,比如小说《达·芬奇密码》和电影《木乃伊》,它就是大名鼎鼎的“罗赛塔石碑”。
200多年前,英法两国许多著名学者倾尽毕生所学,只为破解石碑上的秘密。记载了古老税收历史的罗赛塔石碑,就像是希腊神话中指引英雄忒休斯逃出迷宫的毛线球一样,也能牵引我们穿透千年历史迷雾,打捞那些属于古埃及的税收记忆。
庙门前竖起护身符
公元前200年,埃及人在经历了被亚述占领,又被波斯奴役,最后被希腊征服的种种磨难后,终于在希腊托罗密王朝的统治下,度过了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期。
埃及四面都是沙漠,水源比黄金还珍贵,幸好有一条尼罗河,定期泛滥的河水冲击着两岸,意外培育出肥沃的土壤,人们沿河而居、种植粮食,渐渐形成了社会规模,所以埃及也被称为“尼罗河的赠礼”。
由于是靠种植农作物起家,农业自然是古埃及极重要的产业,对农民征收的“谷物税”成为托勒密王国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不过,王室是贪婪的。除了谷物税,国王托勒密五世还不断开发新税种,包括土地税、人头税、商品税和关税等。后来,甚至要征收“埋葬税”。没有人能躲过“埋葬税”,国家控制了坟墓的使用权,规定百姓必须通过寺庙购买墓地。
这些税收政策对底层民众并不友好,社会等级越高,所需缴纳的税款反而越少,而普通百姓则承担着最为繁重的赋税。若百姓未按时缴税,就会遭到杖责,甚至连妻子和儿女都要一同受罚。百姓对这种严苛不公的税收制度越来越不满,恐惧与愤怒随着剥削的加深与日俱增,地方起义与动乱频频暴发。经过几十年的内战,埃及经济几近崩溃,社会秩序急需重建。
于是,托勒密五世便发布了《和平宣言》,其中有几条十分重要的税收大赦条款,包括:免除国民的纳税义务、从监狱释放欠缴税款的民众、赦免因拒绝缴税而逃亡的百姓、免除神庙和葡萄园的纳税义务……
这最后一点,让神庙内的僧侣欢喜不已,《和平宣言》就是他们无须缴税的护身符。此后,为了阻止征税官进入神庙,僧侣们决定将这份免税通告刻在石碑上,竖立在庙门前,以此向外界宣告:“神庙圣地,特享免税;法令在此,闲人勿近!”
争夺罗塞塔石碑
这块石碑护佑着僧侣,也在相当程度上缓解了民众的税收之痛。但是,战争总能重塑一切。
1799年的夏天,拿破仑大军率铁骑横扫埃及。当法国军队在埃及的罗塞塔地区驻扎、扩建军事防御时,上尉布夏贺发现了这块刻着密密麻麻奇怪符号的巨大石碑。他马上意识到这块石头非比寻常,便下令将其运往开罗,供随军的法国学者研究分析。
人们惊奇地发现,这块黑色花岗岩石碑上竟刻着三种文字:顶部是古埃及象形文字、中间是古埃及通俗文字、底部则是古希腊文。神秘的文字吸引了大批学者,但研究才刚开始,石碑就易主了。
1798年,尼罗河战役打响。英国的霍瑞修·纳尔逊部队向停靠在亚历山大港的法国舰队发起了进攻。经此一役,拿破仑军惨败。之后3年,英国与法国在埃及展开了拉锯战。
1801年,法国最终战败。这意味着法军在埃及得到的所有文物都要拱手让给英方,其中就包括罗塞塔石碑。但法国学者对这块石碑相当看重,他们写信威胁英国大使说,“如果英方执意强取,那么石碑将会被毁掉。”经过双方反复拉扯,最终达成一致:英方拥有石碑,但法方仍可保留石碑的拓印。
此后,英法两国学者心照不宣地开始埋头研究,考古学界掀起了一场破解石碑秘密的竞赛。当中,最被看好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法国著名学者希维斯特·迪沙西,他精通数学、语言学、考古学,被称为“法国的密码大师”;另一个是英国的托马斯·杨,他当时已凭借成功破译出“人类眼睛工作的方程式”而震动了科学界,盛名在外。可谁能想到,拿到石碑密钥的,竟是一个乡下男孩。
古老文字还原历史
1814年,托马斯·杨的破译工作陷入困境,迟迟没有进展。此时,希维斯特·迪沙西也被这些古老文字折磨得精疲力尽,宣布放弃破译。就在全世界都认为石碑文字将成为人类永久的秘密时,一个来自法国乡下的青年让·商伯利安宣布:自己破译成功了。
让·商伯利安虽出身贫苦,却十分好学,自小便显现出过人的语言天赋,13岁时就已掌握六种古老语言。成年后,他在哥哥的资助下来到巴黎求学,机缘巧合加入了破译大军。
1822年9月,让·商伯利安终于破译出了所有文字,还编写了《古埃及文法》《古埃及象形文字典》,石碑的谜底彻底被揭开。人们知道了,原来石碑记录了古埃及一些民众由于拒缴税款,被征税官毒打致死的故事;讲述了国王无奈下令,免去贫苦农民税收的故事;还介绍了《和平宣言》中的税收豁免制度。
此时,距离人们发现石碑已过去了23年。
加税、抗税、减税、再加税、再抗税……历史总是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规律重复着、循环着。从古至今困扰着人们的税收难题,在罗塞塔石碑上化为一个又一个沉默的文字和符号。
化解“税痛”的反思
现在,这块石碑就陈列在大英博物馆里。它历经千年风云,注视着世间沧海桑田,也审视着众生悲喜兴亡。最宝贵的是,它身上记载的那些古老文明,更启迪着后人对税收问题的反思和探讨。
弗洛伊德说,“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是被活埋,并在未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涌现。”当古埃及民众不堪忍受沉重税负而纷纷反抗逃亡时,这个国家也就失去了劳动力。田地荒芜、商业凋敝,大坝失修、洪水泛滥,监狱人满为患,公共设施几近瘫痪……这块黑色石碑,将古埃及社会的“税痛”表露无遗。
当代税法学家理查德·查尔斯认为:“统治者是不会出于善良和怜悯而减轻税收的,唯有一个巨大的灾难,才能迫使当权者减轻高税负以缓解社会矛盾”。罗塞塔石碑正是这一观点的有力佐证:万般无奈下,埃及国王才不得不选择“大赦天下”式减税。在古代,减税往往是对纳税人的一种安慰,但只能作为暂时性的缓冲方法,无法达到长治久安。
那么,如何减轻甚至消除税收带给人们的痛觉呢?
卢梭、潘斯等人都提出过一种构想——实行民主。简言之,就是让民众表达出一个“公意”,由公众自己来决定如何收税以及税款的用途。但这只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构想,绝对理性的纳税人和“公意”只存在于想象中。
税收和文明一样古老,问题与争议永远存在。心理学大师卡尔·莱格曾说,“一个人的觉悟,不是靠想象光明,而是靠认识到黑暗。”苛捐杂税、穷兵黩武,从来都不是治世安民的出路,唯有多方考量、平衡利弊,不断完善和优化税制税法,才是化解社会“税痛”的治本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