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环，玫瑰花环，装满口袋；灰烬啊灰烬，你们散去吧！”

——欧洲童谣《Roses》

14世纪中叶，这首童谣《Roses》曾在英国乡下广为流传，但童稚歌词的背后却是一段血腥的历史。当时，欧洲大面积爆发黑死病，导致人口锐减，加之英格兰王室多次强征“人头税”，几乎将国家推向覆灭。

以“人头税”应对财政危机

起源于中亚的黑死病，狂风骤雨般席卷了整个欧洲，也成为英格兰的一场噩梦。1348年，英格兰西南部的梅尔科姆地区首先出现了黑死病。第二年，黑死病从加莱进入海峡群岛，然后长驱直入大不列颠。短短几个月，上万人被感染，感染者大多会在48小时内痛苦死去。意大利诗人薄伽丘曾在《十日谈》中说道：“可怕的瘟疫让人腋下长出鸡蛋大小的肿块儿，黑紫色斑点遍布全身，死神正一步步接近。”而童谣《Roses》记录的就是在黑死病爆发后，病人发疯癫狂，街上到处都是浑身鲜血、痛苦死去的人，空气中飘浮着焚烧的骨灰。为了掩盖尸臭，运尸工就用玫瑰花盖在车上……

这场超级瘟疫持续了3年之久，哀鸿遍野如人间炼狱，整个欧洲元气大伤。但真正将英格兰推向绝境的，并不是这场天灾，而是之后的“人祸”——人头税。

黑死病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人口骤减。根据美国历史学家帕恩斯推算，黑死病让整个欧洲的人口总量至少减少了一半。而在英格兰社会的三个阶层中，死亡率最低的是上层王室贵族，只有27%，死亡率最高的是底层劳工农民，高达70%。这导致了农田无人耕种，工厂无人可用，劳动力供不应求，曾经的底层劳动者似乎一夜之间变得“值钱”了。

这种突变让农民和底层劳工不再愁没有工作，他们终于可以通过辛勤劳动赚取应得的酬劳，这些钱可以让他们穿得体面一点，吃得饱足一些。可是，英格兰上层社会并不愿意让底层人民活得有尊严，因为那样“可能会导致阶层混乱”。于是1351年，《劳工法》横空出世，它的出现让英国民众看清了掌权者的真面目。

《劳工法》里有很多“霸王规定”，比如，工人、农民得到的工资不能高于黑死病之前的标准；比如，凡拒绝雇佣者，都要戴枷入狱；比如，凡擅自离开雇主者，会被烙上印记作为惩罚。后来，英国政府甚至出台了《衣食节制法》，规定了不同阶层的人们可以穿的衣服式样和颜色，并且严格限制底层人民可以购买的食物种类。

悠悠万事，吃饭为大。这种赤裸裸的歧视和剥削，激起了民众的愤怒。民不畏死，又奈何以死惧之。如果说从愤怒到爆发，只需要一根导火索，那么英格兰政府则点燃了三根。

1369年，英法爆发了“百年战争”。英国在军事上连遭败北，耗费大量财力，在黑死病和战争的连续打击下，英国遭遇了严重的财政危机。为了筹钱，年仅14岁的国王理查二世决定：要掏空百姓的钱袋子。1377年、1379年、1380年，英格兰政府连征了三次“人头税”。第一次征收时，征税对象是14岁以上的城乡居民，每人需要缴纳4便士，第二次征收时将年龄提高到16岁，第三次征收时又降为15岁。每次征收，税率不同、征收方式不同，但矛头却全都指向底层民众。

大道至简，有权不可任性。因为权力对应的是民众的期盼，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但很显然，当时的英格兰政府只愿意把权力当作压迫百姓的武器。

不合理的税制比瘟疫更可怕

法国荒诞哲学代表人物阿尔贝·加缪曾说过：“多少人犯下罪行，仅仅因为不能忍受压迫。”1381年5月，一个叫瓦特·泰勒的砖瓦匠高举起义大旗，率领同伴奋起反抗。牧师约翰·保尔一直追随着瓦特·泰勒，每过一村一镇都会喊出那句直击人心的话：“当亚当在耕种，夏娃在织布的时候，哪有什么贵族？”

起义军从埃塞克斯郡出发，到了达特福德、再到梅德斯、又到坎特伯雷，最后直入伦敦。途中，起义军接连攻城、烧毁监狱，释放了那些因无力缴纳税款而被捕的囚犯，约翰·保尔振臂高呼：“时候到了！现在你们可以摆脱奴役的枷锁，重获自由！”

自由与和平，从来不会在臣服中实现。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于水火。短短1个月时间，这个由工人、农民、匠人、囚犯和乞丐组成的起义军已达10余万人。6月10日，起义军来到伦敦塔下。900年来，伦敦塔一直被称作“坚不可摧的堡垒”，如今就这样被一群“乌合之众”攻破了。愤怒的起义军冲进塔内，抓住了瑟瑟发抖的大主教萨德伯雷，割下他的头颅，悬挂在伦敦桥上。起义军烧毁了所有与“人头税”相关的法律文件，攻击一切与税收相关的社会上层既得利益者。

起义军非常清楚，进一步固然不是天堂，但退一步一定是地狱。只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终于，国王理查二世害怕了、妥协了，同意废除“人头税”和农奴制，并起草了《自由宪章》，还邀请泰勒在斯菲尔德会面，以表达“王室的诚意”。

年轻的泰勒相信了国王的承诺，轻身赴约。但国王早已设下埋伏，命骑士偷袭刺死了泰勒，随后马上撕毁承诺，告诉群龙无首、方寸大乱的起义军：“收起妄想吧！你们现在是农奴，将来也永远是农奴！”国王趁机发起反攻，并绞死了起义军的精神领袖——牧师约翰·保尔。起义军接连失去了队伍首领和精神领袖，很快就四散逃离、溃不成军，最终有1500多人死在了这场镇压中。

如果说黑死病是曾造访英格兰的死神，那么“人头税”就是死神走后留下的镰刀。英格兰贵族阶级拾起了这柄镰刀，冠之以税收的名义，再次挥向百姓。逃过了黑死病的人们，终究没能逃过苛税与暴政。

不过，这次起义也向英国王室敲响了警钟，他们终于意识到：无限度、无节制地征税，只会让底层的“乌合之众”团结起来，形成可怕的力量。瘟疫可能会让一个国家人员折损，但不合理的税收制度却比瘟疫更可怕，它会动摇统治者的根基。考虑再三后，英国议会改变了税收政策，废除了“人头税”。此后300多年里，英国政府都再没有征收“人头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