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无数偶然事件的堆积，但每一个偶然事件都蕴藏了无数的必然，或早或晚，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当“太阳王”路易十四在法兰西大地上种下“税之恶花”的那一刻，就为后来的变数埋下了一种必然。

走向极端

如果要问法国历史上最强有力的君主是谁？那么，除了拿破仑、查理曼大帝之外，“太阳王”路易十四一定可以榜上有名。1643年，法国国王的王位传给了路易十四。当时的路易十四只有5岁，王室大权掌控在摄政王、红衣主教、国王教父马扎然手中。马扎然治国手腕强硬，不断对外征战。为了筹集军饷，他大举向贵族和金融家借贷，回报是允许这些人成为“包税商”。除了“人头税”这样的传统税目，马扎然还开征“进城税”“官职税”等新税目，“包税商”依仗国王授予的特权，巧立名目、滥征税款，从中获取暴利，引起了百姓的强烈不满。

1648年8月，巴黎人民发动抗税武装起义。一夜之间，街头巷尾筑起了1200多个简易堡垒，并用一种巴黎街头的玩具——“投石器”攻击王室住宅，这就是法国历史上著名的“投石党运动”。这场暴乱持续数年，造成的后果十分严重，重创了社会各行业。在战乱与饥饿中，法兰西人口大减，国力不断下降。年幼的路易十四在“投石党运动”中见识到巴黎人民的疯狂暴动，被迫逃亡的惨痛遭遇给他留下了阴影，他认为“巴黎不安全，人们不爱戴他”。于是，路易十四不再信任贵族和特权阶级，加之他的教父马扎然在临终之际留下了密嘱：务必紧握王权。于是，路易十四在24岁亲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回征税权，削弱地方势力，加强中央集权。

但他似乎做得太极端了。路易十四极度推崇“绝对君权”，他自诩为“上帝在人间的代表”，并要求臣民称自己为“太阳王”。在路易十四的统治时期，法国建立了绝对君主制。他曾留下一句名言：“王权如同几何学上的原点，永远不可分割。朕即国家！”他让王室成为法兰西绝对且唯一的政治势力。过度集权的背后，是路易十四不断膨胀的野心，他企图通过战争攫取更多的权力与财富。他在亲政的54年里，先后发动了法西遗产战争、法荷战争、大同盟战争、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法国竟有31年都处于战争之中，边境无一处不起战火。最终，几乎欧洲所有国家都成了法兰西的敌人。无休止的征战造成法国国库空虚，百姓常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民间暴动与起义时有发生，其中影响最大的是1702年爆发于塞汶山区的“卡米扎尔起义”。战争耗费巨大，从1690年开始，法国王室财政几乎年年巨亏。为了支撑起军队和王室的巨额开支，路易十四将霸权之手伸向了税收。

铁腕治税

当时，法兰西王国的税收来源主要有“人头税”“盐税”和“关税”，其中“人头税”所占比例最大，但征税方式却极不公平。比如，在诺曼底、图赖讷等地，“人头税”作为一种财产税，征税依据是每个人的财产价值；但在勃艮第、吉耶纳、普罗旺斯等地，“人头税”不再作为财产税，而是作为土地税来征收，而教士、封邑和贵族由于有特权赦免，是不需缴纳“人头税”的，所以赋税的压力几乎全被强加给了平民阶级。可是，路易十四非但没有校正这种不公平的现象，反而又增设了许多新税种，如“富人税”“入市税”“核准金”等。为了保证税款能足额征收，王室还向各地加派督办官，专职负责收税。

除了“人头税”，让百姓倍感压迫的还有“盐税”。为了向民众摊派“盐税”，法兰西政府颁布法令，强制规定每个人需购买的最少食盐量，但普通家庭根本不可能消耗那么多食盐，因此只能被迫消费其他无用的商品来冲抵。食盐作为政府强行规定的消费品，身价跃升，滋生了腐败和走私，征税官和地方财政通过贪污得到巨额财富，根本不管平民死活。以至于到了后期，人人皆设法逃税。对此，路易十四采取了铁腕治税政策。

在此之前，各城镇都享有独立的财政，征税监督权在议会手中，若国王制定的税制不合理或征税过高，各地均有法律予以抗衡制约。但路易十四亲政后大权独揽，粗暴地毁掉了巴黎高等法院的议事记录，凡不顺从的法官，一概予以免职或流放，并停止召开“三级会议”，剥夺了这些机构对王权和税权的制衡功能。于是，国王有了直接向全国各地征税的权力。凡敢于抗税者，将被处以流放、苦役、绞刑、斩首甚至是车裂……直到1715年9月1日，在位72年的“太阳王”路易十四离开人世，法国历史上最长的君主统治宣告结束。

毁誉参半

事实上，路易十四是一位毁誉参半的帝王。在位期间，他让法国一度成为欧陆霸主，就像伏尔泰说的，“路易十四对法国的贡献，要比他的先人多出20倍。”当时的法国就像查尔斯·狄更斯在《双城记》中说的那样，“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智慧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路易十四强势的治国手腕也让法国经济在无休止的战争中濒临破产，而征收重税的结果是激起无数民众的反抗。法国历史学家托克维尔认为，“（路易十四时期）征收重税、削权贵族以及平民对政策的不满是导致法国大革命的一个重要原因。”

“太阳王”路易十四就像是《圣经》中巴比伦国王梦见的那个“泥足巨人”一样，头是金的、胸是银的、腰腹是铜的、腿是铁的，但脚是泥做的，看似高大威猛，实则根基不稳，一推即倒。

权力，是君王的身躯，权重则形威；但税政却是国家的根基，根松则神散。路易十四的生前身后名，成也君权、败也君权。

税收，是治国的智慧，不是战争的工具。

当种下“税之恶花”时，“太阳王”就注定了会走向历史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