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3年1月21日,在杜伊勒里宫花园前的革命广场上,人头攒动、鸦雀无声,38岁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六被刽子手押上了断头台。
多年后,革命广场上竖起了一块血红色的花岗岩石碑,是法国人民为了纪念这位断头国王而建造的。在很多人心中,路易十六勤政爱民、勇于改变,是一位正直又仁爱的君王。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轻视税收,最终酿成悲剧。而这一切,都要从大革命说起。
矛盾激化
法国学者拉布鲁斯曾言:“法国大革命是一场不幸者的革命,促成这种不幸的起源在于税收。”革命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生,那是长期承压的结果。当时,法国社会面临的很多问题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百年难题”,首当其冲就是税收问题。法国大革命的诱因之一就是财政税收危机,但这场危机并不是从路易十六执政时才开始的,而是要追溯到路易十四时期。
路易十四是个名副其实的暴君,他在执政的54年里,把国王集权发展到了巅峰。他自封“太阳王”,是个战争狂热分子,连年征战几乎耗尽了国库。其统治晚期又斥巨资建造凡尔赛宫,为了弥补亏空,路易十四不惜向民众加征各种新税。名目繁多的税种将法国底层民众压得喘不过气,但特权阶级却尸位素餐、铺张奢靡,百姓对此敢怒不敢言。
而这种社会矛盾到了路易十五时期,又被进一步激化了。当时,法兰西波旁王朝日渐衰微,内政外交备受打击,国王路易十五无能而胆怯,许多新政造成负面结果,路易十五索性荒废朝政,整日沉迷在荒淫无度的享乐中,用挥霍金钱来逃避现实。路易十五有一句摆烂的名言:“我死以后,哪管洪水滔天!”国王昏庸,苦的是百姓。政府财政入不敷出,屡次加征“人头税”“土地抽成税”等税款,百姓的税收负担达到了顶点,社会各阶层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1774年,路易十五感染天花去世后,王位传到了其孙子路易十六手上。路易十六接手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
淹没于革命浪潮
路易十六温和善良、品行端正,能体察百姓疾苦,他深感不合理的税收制度是产生社会顽疾的重要原因。面对千疮百孔的政治、经济、税收和民生问题,路易十六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但就像托克维尔说的那样:“长期以来忍受恶政的人民,一旦压力有所减轻,他们就会试图全部推翻。经验告诉我们,一个政府最危险的时刻,常常就是它开始改革之时。”在缺少系统谋划的情况下,路易十六决定从税制开始变革,但改革产生的连锁反应,是他始料未及的。
上任后,路易十六立马任命杜尔阁为财政大臣,取消部分贵族特权,修改了税收制度,并试图要求贵族缴纳税款。但这显然触怒了上层阶级,遭到了贵族和教会的强烈反对。无奈之下,路易十六只得重新召开了已被尘封175年之久的“三级会议”。
法国的“三级会议”起源于13世纪,这是一种等级代表会议,其中,第一等级是教士、第二等级是贵族、第三等级是平民,“三级会议”的一项重要作用就是商讨决定征税事宜。1614年,当时的法国国王为了实现对税权的绝对控制,下令废止了“三级会议”制度。
1789年5月5日,三个等级的代表齐聚一堂。路易十六本意是借着这次会议,向第二等级的贵族征税。但教士和贵族们之间的利益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路易十六在会议上的表现又十分软弱,局面僵持不下。此时,第三等级的平民代表对国王的左右摇摆早已心灰意冷,愤而宣布退出“三级会议”。最终,这场原本打算解决征税问题的会议,却造成了三个等级之间更加严重的对立。
不久后,平民代表宣布自行设立议会,并重新定义赋税制度,此举相当于直接从国王手中夺取税权,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但路易十六对这样的局面显得手足无措,他开始潜心研究“制锁”以躲避问题,百姓嘲笑他为“锁头国王”。路易十六这种看似“无视”的态度被一些人解读为“傲慢”,底层群众长久以来积压的怒火被彻底点燃。随后,法国爆发了两场著名的运动——“网球场宣言”和“攻占巴士底狱”。大革命的浪潮愈发高涨,局面已失去控制。
终于,大势已去的路易十六被软禁在杜伊勒里宫中。1792年8月,反君主制运动爆发,大量示威者涌入杜伊勒里宫,逮捕了路易十六,将其投入监狱。次月,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成立,整个巴黎群情激奋,要求审判国王的呼声愈发高涨。最终在1793年,新国民公会投票决定:路易十六忽视和践踏税收宪政原则,应予以处死!就这样,路易十六结束了他38年的短暂人生。
不可轻视税收
时至今日,仍有一些人对路易十六报以同情,认为他罪不至死。相比路易十四和路易十五,路易十六确实算得上一位勤政爱民的国王。在位期间,面对重重危机下的国家,他没有肆意挥霍,也没有破罐子破摔,而是励精图治、寻求变革,他重开“三级会议”、整饬苛捐杂税、废除酷刑、保护地方自治,其宽厚仁爱的性格也深受许多人爱戴。法国前总统密特朗就曾在庆祝法国大革命200周年的庆典上表示:“路易十六是个好人,把他处死是个悲剧,但也是不可避免的。”的确,路易十六是个好人,但他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轻视了税收。
在路易十六看来,引发社会矛盾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不合理的税制,而税收不过是经济领域的事情,只要能调和“征税”这个局部矛盾,就能解决法兰西社会的全局性问题。但他显然没看到,税收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是政治问题。埃德蒙·柏克在《法国大革命反思录》中写道:“税收就是国家。”于公众而言,税收是一种权利、一种责任,更是一种身份宣示,谁有权征税、向谁征税、征什么税、征多少税、怎么征税等,这些都是关乎国家存亡的大问题。路易十六想改变旧的税收制度,没想到却触发了一场大革命。在税收政策上反复横跳、推动税收制度变革时缺乏魄力、面对特权贵族阶级的反对不够强硬……当一国之君看不到税收问题之“大”,也就注定了要为治国格局之“小”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