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把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精心守护好，让历史文脉更好地传承下去”。

产于浙江省湖州市的湖笔，始于晋代、兴于元代、流传至今，被誉为“笔中之冠”，成为中华文明悠久灿烂的重要象征。

今年是我国批准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20周年。早在2006年，湖笔制作技艺就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近日，记者来到湖笔发源地和主要产地湖州市南浔区善琏镇，探访流传千余年的湖笔制作技艺和文化传承。

工序百道，成就“笔中之冠”

初冬，江南微凉，正是制作湖笔的最佳时节。

“一人一桌一天地，赓续‘湖颖之技甲天下’。”清晨，善琏湖笔厂第十任厂长马志良，早早来到厂里，指导徒弟制笔，也教他们了解“笔中之冠”的历史和价值。

相传，东晋永和九年暮春之际，书圣王羲之使用湖州带去的鼠须笔和茧纸，成就了人称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宋末元初书法家赵孟頫就是湖州人，他用湖笔写下国宝级汉字书法作品《前后赤壁赋》。历史文化名人智永、颜真卿、杜牧、苏东坡也都曾在湖州用湖笔挥洒情怀，一撇一捺间，尽显中华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一部书画史，半部在湖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湖笔成就了中国的书画艺术。”马志良说。

在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湖州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驻善琏镇市级文化特派员胡迪权看来，湖笔是文化传播的使者，承载着浓厚的艺术底蕴和人文精神。“湖笔之韵与书画之意紧密相连，笔锋流转间晕染出千百年的传统文化之美。”他说。

工作时间，湖笔厂格外安静。“在凉爽的气温下，制笔的毫料可以更快晾干。”马志良告诉记者，厂里没有机械设备，湖笔制作的120多道工序全用手工，除了最后的刻字环节，其他工序都无法用机械替代。

善琏湖笔厂建于1956年，是善琏镇最早生产湖笔的专业工厂，也是生产规模最大的湖笔制造企业。马志良介绍，父亲马步青是湖笔厂第一任厂长，自己的童年就在湖笔厂中度过，20岁进入善琏湖笔厂当学徒。

明人陈继儒在《妮古录》中说，“笔有四德”，即好笔要达到尖、齐、圆、健四项标准。马志良介绍，尖是指笔锋尖如锥状；齐是指笔锋打开后，齐如刀切；圆是指笔头浑圆挺直；健是指笔毫有弹性，落笔时笔毫铺开，提笔时笔毫恢复凝聚状。“这不仅是制笔的精髓，也象征着仁、义、礼、智的君子之德。”他说。

然而，工序百道方有四德。湖笔制作工艺分为择料、水盆、结头、装套、蒲墩、镶嵌、择笔、刻字8道大工序和120多道小工序。始终坚持古老而又繁复的工艺技法，是湖笔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一个重要原因。

“千万毛中拣一毫”，“毫虽轻，功甚重”，白居易曾这样形容湖笔制笔技艺的精细和复杂。上好的羊毫湖笔必须要用山羊腋下或肩胛的毛，才能保留完整的锋颖，因此制笔厂需要花费大量资金购买原材料。

马志良告诉记者，今年初，善琏湖笔厂一次性购进大量原材料，多数是农产品收购业务，在增值税进项税额抵扣方面碰到了难题。了解情况后，南浔区税务局“小李工作室”成员及时上门，辅导该厂“反向开票”，帮助该厂办理进项税额抵扣业务。目前，善琏湖笔厂年产湖笔60多万支，外销日本、韩国、德国等国，年产值近千万元，提供就业岗位60多个。

妙笔生花，从小众市场走进更多人的生活

“触屏”时代，钢笔、铅笔的需求都少了，谁还在用毛笔呢？谁还愿意做毛笔呢？

在善琏镇一户叫作“双鹿湖笔”的家庭作坊内，古色古香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尤为显眼的照片：年轻的女孩手握杭州亚运会的火炬奔跑，发髻上插着一支发簪造型的湖笔。

照片上的火炬手名叫姚玉粼，今年28岁，是善琏双鹿湖笔的第四代继承人。“借助杭州亚运会，我想向全世界展示湖笔文化。”姚玉粼说，她头上的湖笔参照汉代的发簪笔制作而成，可以簪在头发或帽子上，随时取用。

“湖笔正在从小众市场走进更多人的生活。”姚玉粼告诉记者，湖笔不仅仅是书画家的专属，随着近两年掀起的传统文化进校园热潮，学生购买湖笔的数量逐年增加。“国学热”的兴起，也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拿起毛笔，在一笔一画中增智开慧、修身养性。甚至在日、韩、美、德等国家，不少书法爱好者也逐渐成为湖笔的“粉丝”。

而在7年前，姚玉粼对湖笔并不感兴趣。“做笔太苦了。”姚玉粼感叹道，湖笔工艺中的水盆制作是重要环节之一，而水盆工多由女性来承担。“工序要求，双手要一直泡在冷水里，所以水盆工的手基本上都是冬天长冻疮，夏天烂皮。”

2018年，大学毕业的姚玉粼顺利在杭州找到工作。一场纪念“笔祖”的活动改变了她的生活轨迹。那一年，22岁的姚玉粼带着24岁的男朋友杨文回老家见父母。二人目睹了“笔祖”纪念活动上洗尘、润笔、祭祀等一系列传统仪式，被湖笔文化和老一辈工匠的热忱和坚守打动。“我当时在现场深受震撼，就提议要不要一起回来做湖笔。”杨文说。

准女婿的热情，让姚玉粼的父亲姚真泉十分欣慰：“那时候行业里都是45岁以上的中老年人，要是再没有年轻人继承，传统手艺要失传了。”

（下转A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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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姚玉粼辞去工作，和杨文一起回到善琏。二人发挥年轻人所长，打开经营思路，开发出国潮京剧笔、宇航员笔、簪花笔……其中运河船舫笔获得第三届全国文房用品设计创新大赛金奖。他们还在抖音、视频号、小红书等平台开设自媒体账号，发布各类宣传湖笔文化的小视频，并做起了直播带货。“最高时在线人数达到3万人，一场直播销售额超过了8万元。”姚玉粼说，“前不久我还接到了来自越南的大订单，是1500支礼品笔。”

一辈子都是等顾客上门的姚真泉说：“原来湖笔还能这样卖。”直播间里，55岁的他“沉浸式”做笔，不时和网友互动，介绍制笔工艺。

湖笔商户们纷纷“触网”。善琏镇政府牵头建立湖笔小镇电商直播“共富工坊”，提供业务培训、专业辅导、账号策划等公共服务。目前，小镇上已有200多家湖笔企业加入到电商直播队伍。

为支持非遗产业发展，南浔区政府对开展线上销售的湖笔企业给予财政补贴。对年度网上零售额达到200万元的，给予一次性10万元的奖励，每提高100万元，再增加一次性奖励5万元。

目前，善琏镇湖笔相关经营户400余家，多以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为主，制笔产业链上制作、销售、直播等从业人员超过2000人。

“我们主动做好税费政策宣传，引导规范财务核算。”南浔区税务局副局长杨琴峰介绍，税务部门在全区211个行政村设立了“浔税驿站”税费服务点，通过志愿者辅导、党员定点联系、远程视频帮办等途径，就近提供发票代开、社保费缴纳等涉税费业务办理服务，为纳税人依法纳税提供便利。

一撇一捺，传承翰墨书香

湖笔的核心制作工艺依靠纯手工完成，产量不高，产值也不大。很多人会问：对这样的产业，政府还有必要支持吗？“湖笔是善琏最闪亮的文化名片，它的文化意义重大，其价值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善琏镇党委委员冯彬说出了湖州人的共识。

湖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王宗明表示，湖笔是承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瑰宝，湖州市委市政府通过引导支持高水平传承、高质量发展，来进一步保护技艺、传承文化、创新模式、发展产业、促进共富。

近年来，湖州市政府挑起湖笔传承发展的使命，致力于构建“笔尖上的善琏”，先后出台《湖州市湖笔产业振兴工作方案》《湖州市湖笔保护和发展条例》等一系列产业扶持政策，将湖笔产业发展相关工作所需资金纳入财政预算，对重点湖笔企业、新获得国家级和省级工艺美术大师称号的个人给予财政奖励。

“水墨咖啡”、纸巾画作、一问陶瓷、创意集市……在善琏的街市上，有许多以湖笔为IP的跨界创造，人们栖居于此创业，一家家古风古韵的商铺更彰显了小镇的魅力。来自温州的95后、“一问陶瓷”的创始人林一帆说：“文创企业入驻善琏老街，可以享受前3年免租金的优惠。”

目前，善琏镇销售额500万元以上的湖笔企业达到28家，2家湖笔企业成功挂牌浙江省股权交易中心。2023年，善琏镇产湖笔1000万支，湖笔产业合计贡献税收301.4万元，同比增长95.9%。

“老街区改造了，路是新的，房子是新的，广场、公园一应俱全。”南浔区税务局练市税务所一级主办、1996年开始负责善琏税源管理工作的沈剑华，见证了善琏的发展和变化。随着湖笔产业的逐渐兴盛，善琏镇的经济实力不断增强，为当地居民的就业和生活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改善，也让湖笔文化得以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这一段就是锋颖，越长越好，越透明越好。”直播间内，马志良对着阳光，举起刚刚做好的羊毫笔，欣赏着笔头的挺拔饱满、细嫩光锋。“虽然我们做不了500强，但我们要努力再做500年！”他与观众热烈互动着。

“眼下，正是制作湖笔最好的季节。”马志良说。

（王翔、吴颐参与本文采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