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山村里浓厚的年味

2025年01月20日 版次:07        作者:聂娜

我记忆中的春节,是带着山村自然风味的。我的家乡在鄂西山区的一个小山村,临近过年,在外地工作学习的家人会不约而同翻山越岭赶回鄂西老家,陪常年独居山村的外婆过团圆年。

从前交通不便,通向村里的山路原始而崎岖。我们一路伴着时隐时现的溪流声和清脆的鸟鸣,翻过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大山,常常从早晨走到傍晚,父母总会夸我耐力十足,几乎都是自己走完全程。记忆中,孩童时的自己走山路轻快而不知疲倦,永远带着欣喜和雀跃。山林的神秘和幽静与城市的车水马龙、喧嚣嘈杂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心里感到平和与安宁。从小在城市长大的我,每年对春节都有最热切的期盼。

翻过最高的一座山,就能看到掩映在青山绿水间的村庄。远远地,看见外婆那小小的身影随着袅袅炊烟融在夕阳的余晖中。父母每次都叮嘱外婆,不要大冬天站在屋外等我们。但在通信不发达的年代,我们依然每次都看到她穿着厚厚的棉袄、系着围裙,在通往老屋山路的尽头翘首盼望。每次回去,即使还隔着很远,我们也能感受到她全身漫溢着的喜悦。

山里有句老话,叫“无豕(猪)不成家”。每到大年三十,一大早我就会在睡梦中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醒,睡眼惺忪地加入到围观杀年猪的人群中。屠夫和村民们手忙脚乱,巨大的木桶里盛满了开水,带着火药味儿的尘土和桶口翻腾的水汽缭绕在一起,与流着汗的大人们周身散发出的热气融为一体。鞭炮声、吆喝声、嬉闹声交织成春节特有的“交响曲”,划破了村庄清晨的宁静,生出一派热火朝天的烟火景象,清晰地镌刻在我的乡土春节记忆中。

然后,长辈们在祖屋门前的空地举行祭祀仪式,他们一起摆酒、上香、放鞭、烧纸,虔诚地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外婆性格柔顺脾气好,少有严肃或发脾气的时候,但每到这个时候都无比郑重,不允许我们在旁边嬉笑打闹,仪式结束后才把我们从屋里“放出来”。我想,这一年一度的仪式大概是外婆从内心对中国传统佳节春节的重视,是对新一年生活美好的期盼,而这隆重而且带有一丝严肃的氛围,体现的正是千千万万中国人对传统文化的敬重和传承。

外婆小时候,家里开过书塾,外曾祖父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嫁给外公后,外婆便成了地地道道的庄稼人,靠种地让五个子女从村里率先走出了大山。外婆身高不到一米五,体重八十斤出头,皮肤黝黑,身材精瘦,日复一日的田间劳作压弯了她的脊背,也在她的脸上留下无数条深浅交错的沟壑。外公去世后,外婆用她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家里所有的农活儿和照顾失聪老人的重担。这个看起来瘦弱的老太太,经常披星戴月地在山林间穿梭,驱赶着比她高大壮硕的黄牛;也常常独自一人,背着几十斤粮食,在蜿蜒曲折的田间小路上走得笃定。为了让孩子们过得好一些,她在大山深处,在孤独又漫长的季节里坚守,在土地上辛勤耕耘一份简单的幸福。

年复一年的春节祭祀仪式,表达着村里人对这片天地深深的敬畏和感激。每年春节,我们回老家,归途总是生气腾腾,短暂重逢后的离别满含不舍。

外婆如今已年逾八十,现在已随我们在城市生活了二十多个春秋。一家人在感激时代日新月异发展的同时,依然难掩对故土的怀念。每逢春节,过年的记忆总会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如今,老家的山路早已杂草丛生,关于农村春节的记忆也慢慢淡了。但不变的,是刻在基因里的对故土的眷恋,对自然的敬畏,对家庭和睦以及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谐共生的美好祈盼。珍藏在这份记忆背后对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必将让我们在奔赴未来的道路上走得更踏实。

(作者单位:国家税务总局武汉市东西湖区税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