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湖污水处理厂，在线监测屏数据不断闪烁，当排水口水质达标时，就会自动触发环境保护税减免机制。这是笔者在调研中见到的一个场景，生动地体现了“企业每减少一定量的污染物排放，即可获得相应的税收红利”。这种精准的调控机制，正是我国绿色税收体系的微观缩影。

党的十八大以来，通过资源税、环保税、车辆购置税等多项税法条款与税收优惠的共同作用，一套覆盖资源开采、生产排放、消费选择、循环再生的绿色税收体系逐步建立，助力实现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的平衡。

资源开采：税收发挥“自动稳定器”作用

在北方某矿区，钻探设备的深度传感器实时记录着开采数据。对从衰竭期矿山开采的矿产品，资源税减征百分之三十。这一机制源于2019年通过的资源税法，其中明确规定对低丰度油田、开采衰竭期矿山资源等情形给予税收减免。

目前，资源税有164个税目，包括了所有已发现的矿种和盐。96.3%的应税项目实行从价计征，计税依据为应税产品的销售额。税收收入与矿价直接挂钩，发挥了资源税“自动稳定器”的调节作用。在矿价上涨时，从价计征的资源税随之增加，有利于地方政府及时分享矿价上涨收益，并抑制相关矿业经济可能出现的过热；在矿价下跌、企业效益下降时，从价计征的资源税随之下降，税负自动降低，缓解企业经营困难，促进相关矿业经济的回升。

科学的税制设计还起到了倒逼技术创新的显著效果，促使企业加大研发投入，积极探索新型开采技术。

生产排放：多排多缴、少排少缴、不排不缴

“多排多缴、少排少缴、不排不缴”的差异化税收制度设计，将污染成本显性化，倒逼企业从“被动减排”转向“主动治污”。环境保护税法的规定，就体现了这一制度安排：“纳税人排放应税大气污染物或者水污染物的浓度值低于国家和地方规定的污染物排放标准百分之三十的，减按百分之七十五征收环境保护税”。

笔者观察到，税收杠杆的作用在印染行业尤为明显。环保税开征后，企业污水排放成本增加，但依据企业所得税法，包括环保设备在内的专用设备的投资额的10%可以从企业当年的应纳税额中抵免。江苏省通过税收政策引导企业向印染集聚区集中，采用“统一治污、中水回用”模式，入园企业需完成技术改造才能享受税费优惠。某印染企业技改后，产能提高3000吨，而污水处理费每年节省两三百万元，亩均税收从8万元升至25万元，实现了“污染成本下降—税收负担减轻—技术投入增加”的良性循环。

消费选择：鼓励消费者为环保产品“投票”

我国在推广合同能源管理项目，保障居民供热采暖，推进电池制造、建材等行业绿色化改造，支持新能源车船使用等方面实施了一系列税收支持政策。其中，新能源汽车购置税优惠政策带来了显著的市场效应。数据显示，政策实施后，新能源汽车销量实现快速增长，从2020年的136.7万辆增至2022年的688.7万辆。

消费税中，也有很多鼓励环保的制度设计。例如，对节能电池、环保涂料等免征消费税，这有利于加速产品绿色化转型。税收正在成为培育绿色消费文化、推动市场生态重构的重要力量，消费者用钱包为环保产品“投票”或将成为市场新常态。

资源利用：推动构建循环再生新生态

当下，绿色税收制度持续创新，推动生态保护与经济效益进入协同增长轨道。

据上观新闻报道，再生资源增值税税率从13%降至可选择简易征收率3%后，某处理基地日处理量突破800吨，每年利用垃圾焚烧及沼气发电约8万度，相当于上海常住人口4个月的用电量，也相当于节约28万吨标煤发电，减少33万吨二氧化碳排放。

2016年7月1日，河北省在全国率先实行水资源税改革试点。根据最新公布的数据，2024年，河北省万元GDP用水量、万元工业增加值用水量，与10年前相比分别下降45.3%和56.8%，水资源节约集约利用水平不断提升。试点中，河北通过智能水表建立“节水即创收”机制，限额内用水税率从低，取用污水处理再生水可享免征优惠政策。

总体而言，税收调节系统已深度融入绿色经济发展肌理：资源税通过级差税率引导自然资源集约化利用，环境保护税以“污染者付费”原则倒逼企业减排技术升级，新能源产业税收优惠体系有效引导市场消费结构转型……这套精密运转的绿色税制体系不仅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转化为可量化、可操作、可持续的治理效能，而且让“美丽中国”的愿景从诗意栖居的理想化作触手可及的现实。

（作者系中央财经大学财政税务学院副院长、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