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至,超市柜台里的月饼琳琅满目,五仁、豆沙、蛋黄、黑芝麻,包装精致,口味各异。我各买了一些口味回来,咬下时软糯香甜,却觉得少了些什么——那味道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手工做的月饼:黄灿灿的饼皮嵌满芝麻,内里裹着红糖与碎花生、核桃仁,模样、馅料、口感,都与买来的月饼截然不同。
我出生在物资匮乏的20世纪70年代,中秋最期盼的就是母亲做的月饼,虽不如商店里的精致,却能让全家都沉浸在欢喜里。
每每临近八月十五,母亲便会停下农活,买回酥油,备齐核桃、蜜枣、花生、葵花籽。她先把酥油晾温拌入面粉,温开水中加少许碱面,再打入两颗鸡蛋,和好面后静静醒发。做馅时,她将花生、葵花籽、核桃捣碎,枣去核切碎,一起炒得喷香却不焦煳,放凉后拌入红糖,甜香便漫了出来。
我总爱守在一旁看这满是烟火气的场景:米黄色的阳光映着母亲的身影,连影子都显得温暖。面醒好后,母亲把面揪成小团,擀成圆饼,包入馅料,放进枣木的月饼模子里压实,再用模子边轻敲案板,“咚、咚”声响,像欢快的鼓点。在磕出的月饼雏形上,还要撒满白芝麻,并在饼皮上细细描出花纹——整个过程,分明是在雕琢一件件小工艺品。
最后,母亲把月饼放进刷了油的大铁锅里烤。她蹲在灶旁添柴,炉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月饼慢慢膨胀、饱满,香甜的气息一点点钻出来,勾得我直咽口水。等芝麻烤得发黄,混合着花生、核桃、枣香的味道瞬间填满屋子。我睁大眼睛,看着母亲小心地把焦黄喷香的月饼铲进盘子里,每盘六块。
“第一盘,祭祖先。”母亲说,过节不能忘根,要感恩先人,珍惜如今的日子。
“第二盘,送外婆。”我端着月饼跑到外婆床前,她双手接过,脸上笑开了花。
“第三盘,送邻居。”母亲让我给街坊送去,邻居们也会端来自家做的月饼,味道各异,却都藏着一样朴实的温暖。
忙完这一切,母亲才笑着递来一块热月饼:“慢点吃,小心烫。”我迫不及待咬下,香味在口腔漫开——浓郁、香醇、温暖,让我仿佛看见稻浪翻滚,听见汗水滴进土地,忽然懂得什么是幸福的味道。
等到月上枝头,全家人围坐在院子的大槐树下,就着父亲泡的菊花茶,吃着母亲做的月饼,看圆月挂在天上,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温馨。
如今30年过去,日子早已从贫困到小康,月饼的食材越来越丰富,可当年做月饼的母亲却已远去。每年中秋,我总会想起母亲,想起那块热乎乎的月饼——它裹着母亲的味道,装着亲情与旧时光,是我这辈子都品不够、忘不掉的眷恋。
(作者单位:国家税务总局延安市宝塔区税务局)